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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绪访谈之168期一一孙恺吉博士访谈

2021/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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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者:宗绪升
受访者:孙恺吉


 孙恺吉


宗绪升:祝贺恺吉兄顺利毕业!你对人生的新征途有什么规划?
  孙恺吉:谢谢宗老师。很荣幸接受您的访问,不夸张地讲,我是看着这个栏目成长的。毕业之后,我会进入艺术院校从事书法专业的科研和教学工作。借您的问题,正好可以理下思路。个人创作上,短期内我将主要沿着三条线走,一是章草,以汉魏为底色,以晚清为路径,继续熟悉这一字体的艺术语言;二是尝试将汉代墨迹隶书与清代隶书相结合,锤炼出比较成熟的隶书风格;三是以宋明书风,尤其是以黄山谷为中心,做类似文征明那样的功课,这已经成为一种乐趣。学术研究上,继续沿着我的博士论文《王蘧常书法研究》对整个二十世纪章草书法乃至二十世纪艺术史的一些关键命题进行深入研习,并结合当代理论,尤其是艺术社会学,进行一些可能的尝试。作为大学老师,教学应该是最重要的任务,甚至超过个人的创作和研究,希望能够帮助到学生们,一起成长。

宗绪升:为什么选择王蘧常书法作为博士阶段研究课题?

    孙恺吉:王蘧常进入我的视野要从本科阶段算起,大二的时候我开始学习章草,以王蘧常为范本,这已经是十三年前了,那时候王蘧常还没有很热,2006年底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了一套海派书法全集,从吴昌硕到谢稚柳,可以说是当年艺术出版界的一件大事,虽然那时候最热门的是白蕉等人,据说各种销售渠道早早售罄,但无论怎样,王蘧常卷也比之前各种作品集更为完整宏阔,我的本科毕业论文《王蘧常书法艺术的启示》后来发表在《书法赏评》,非常稚嫩简陋,但可作为我持续关注王蘧常的真正起点。后来入储云老师门下,更坚定了我学习章草的决心和方向,储老师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支持。再后来考博,面试的时候我向卢辅圣老师阐述了这一想法,要做王蘧常的个案研究,之后在入学当天导师见面会上,与卢老师聊天,很快敲定了这个题目,整个读博期间未曾纠结犹豫过,卢老师也十分支持我做这个题目。
   王蘧常书法不仅散发着艺术本体上的巨大魅力,而且蕴含有极为丰富的学术可能性,将其作为博士论文的选题,能够以小见大,将整个二十世纪书法史的重要命题串联起来,还原一个较为完整的书法史图景。 


宗绪升:请谈谈王蘧常的师承,这样的师承给王蘧常带来怎样的影响?

     孙恺吉:无锡国专1921年开始办学,王蘧常时年21岁,早在入读国专之前的1917年王蘧常便与沈曾植相识,并于1919年在上海正式拜沈曾植为师。这意味着,在受业于无锡国专唐文治等名师之前,王蘧常已经是晚清一代硕儒沈曾植的弟子。入读无锡国专和拜沈曾植为师这两个时间节点极为吻合,可以这样讲,初入国专时期的王蘧常恰好得入沈曾植门下,青年王蘧常的书法教育受到了这两条书学路径的培育。沈曾植是王蘧常学书道路上最为重要的人物,他对王蘧常的教导十分细致。沈曾植肯定了王蘧常取法《郑文公碑》和《十七帖》的学书路径,并且指出今传章草寥寥,不过皇象、索靖、萧子云等数种而已,鼓励他要“融合汉碑、汉陶、汉帛书,而上及于周鼎彝,必能开前人未有之境。”王蘧常的学书之路在沈曾植的指引下走上正轨。作为民国时期的清代遗老,沈曾植的身份是很特殊的,一直以来他身在官场心在学术,在清廷溃散之后,他以书法消遣暮年时光,在这一代学人精神世界中,书法无论如何都仅为余事而已。对王蘧常来说,沈曾植的指点不仅体现在具体的书写实践上,更怀有这种言传身教的书法价值观。两人不同的地方亦值得关注,王蘧常属于站在时代转捩点上的关键一代,不同于沈曾植全然属于古典世界,王蘧常需要应对新的时代命题,尽管他始终坚定的走向古典深处。


宗绪升:请从章法、笔法、字法、墨法几个方面剖析一下王蘧常的书法实践。
    孙恺吉:王蘧常的章草之所以可以在门派林立的章草书史中占据显赫的位置,是因为他贡献出了书法史风格序列中前所未有的新章草。这首先体现在王蘧常对字法的匠心独运上,王蘧常所著《章草书法略谈》一文详细论述了其字法方法论:主要有结构五法和变化四法两种“策略”。王蘧常以循环往复的弧线结构塑造出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章草新字法,雍容古雅的字体美感是“蘧草”重要的审美特征。值得强调的是,王蘧常对“奇”的追求在其各个艺术向度中是一以贯之的,无论是正体字还是异体字,无论是章草体还是今草体,乃至简牍残纸,直至先秦古体,都是王蘧常字法的来源渠道,它们一并构筑起一座坚实的字法资源大厦。在私人世界中,王蘧常以美用合一的日常书写将“蘧草”的艺术价值推向了高处,在展厅这样的新兴公共空间里,王蘧常以字法之“奇”造就出一种视觉上的陌生感,令读者的目光聚焦在具体的艺术语言上,而非表意内容上。王蘧常虽一生以古典文人的全面修养锤炼书艺,却也无意识地触碰了书法属性转变期的时代按钮,用一句俗语来说,那是时代在召唤。
    字法以外,王蘧常在笔法上的新突破更属章草艺术谱系中的独创。在碑学书法依赖沈曾植碑帖融合的努力而焕发生机的关键时刻,王蘧常接过了这一书法风格史上的接力棒,将碑帖的二元对立藉由章草一体进行了风格上的转换与调和,并将章草笔法焕然一新,这正是“蘧草”之于章草笔法谱系的意义所在。在点画形态、完型图形以及曲线特征方面,王蘧常都做到了笔法风格上的极致。王蘧常在章草的书写上,尤其是在大字的书写上,创设出一种稳定的、平衡的、更优化的图形,点画内部各种“力”与“场”呈现出一种相互制约的秩序美感。单字的外轮廓构成图形主体的谐律性,再通过单字的多次重复,以接近性和相似性的构成原理达成了图形对背景的有力制约,将完型的图案之美推向视觉愉悦的巅峰。王蘧常往往将书法用笔中的虚线置换为实线,再将实线处理为循环映带的平行结构,进一步强化出书写美感。

   字法和笔法的展现需要章法和墨法的默契配合。某种程度上,王蘧常的章法安排是对单字图形特征的强化与放大;墨法上,王蘧常展现出融合“金石”趣味和“古雅”美学追求的恣肆书写,金石气韵为大字榜书和楹联提供支持,古雅追求则满溢于日常书写的信札之中,王蘧常游走于风格的两极,又在不同书写形制中释放出一致的高古气息。

宗绪升:请介绍一下你论文第五章“二十世纪书法权力话语的转向”一节。
   孙恺吉:这是整部博士论文中我最为看重的一节,很可能是我未来重要的研究方向。先简单谈一点看法。五四以来,书法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机遇。一方面,作为书法本体的汉字面临岌岌可危的命运,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唤醒了国人救亡图存的民族意识,经世致用的维新思潮成为主旋律,知识分子一度将疗愈民族病灶的手术刀指向书写繁难的汉字;另一方面,就在革命话语甚嚣尘上的中国大地,大量珍贵的文字材料破土而出,为重写书法史增添了难以估量的重要资源,危与机共存,时代馈赠给书法家宝贵的视觉养料。尽管彼时的书法权力话语被上述二元所主导构建,但同时夹杂有印刷出版业的蓬勃发展、人民-大众艺术领导权话语的勃兴、展厅-协会的话语权力构建等,以上多种力量互为依存、彼此交织成为多种权力话语的共谋形式,共同缔结起二十世纪书法权力话语的崭新空间。在革命权力、出版权力、展厅权力和屏幕权力的主线之中,还隐含着一条精英—技术—人民—大众的主体性构建的嬗变过程,在书法权力话语的不断转向中扮演着主导力量。王蘧常生前身后正好处于这一系列的话语历史进程中,以他为点,可以织就起二十世纪书法史的重要线索,一种解释当代书法生态的可能路径。


宗绪升:请举例说明你是如何“运用古典书法理论与西方视觉理论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的。
   孙恺吉:传统书论永远是资源库,重点说下西方的,我个人运用比较多的也是比较喜欢的理论主要来自于迈耶·夏皮罗、阿恩海姆等西方学者,他们对形式的分析,对格式塔视觉心理学的阐述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书法学者中梁培先运用格式塔完形心理学对笔法的分析给了我重要提示,其他学者如沃兴华、邱振中和丘新巧的研究也十分重要。我在对王蘧常笔法和章法的研究上运用了比较多的形式分析,比如王蘧常在大字书写上点画的安排、章法的布置等等,都暗合了最优化图形的普遍审美要求和规律,是非常高级的图形。我对西方理论的兴趣一直比较大,而且不限于艺术理论方面,我对法国理论很感兴趣,权力话语的研究想法即源于此。我的导师卢辅圣先生对我影响很大,还记得他所列的书单中甚至包括科学史方面的著作,比如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

宗绪升:王蘧常对当代书坛具有怎样的影响?

    孙恺吉:王蘧常是近现代书坛的巨匠,这已成为书法史常识。总得来说,他展现出非凡的入古决心和能力,创设出一种全新的章草书法语言,这是了不起的。当然,高二适也是重要的,他们在风格上走向两个极端,却一道谱写出二十世纪壮丽的章草诗篇。至于对当代书坛的影响,王蘧常作为古典书法世界中的最后一代大师,是许多章草学习者的偶像。我个人不太关注展厅中的创作。触及并解析某一类书法风格背后的“道理”应该是更为重要的任务,我比较关注这一类作者,书法界需要更有抱负的努力和尝试。

宗绪升:你对学习章草的朋友有什么建议?
   孙恺吉:不敢讲有什么建议,简单说些体会。章草字法是一道难关,我自己也是,正在努力中。我个人比较喜欢看书法字典,专门的章草字典、草书字典都很有帮助,一是对字法可以加强记忆,另一个就是对字的形态有比较多的积累。偶尔会有错误的字法,需要多加甄别。还有就是尽量不去看展览的作品集,很容易受到其他作者的影响,“像”总是更简单的一种书写标准,书写的愉悦或许不会因此减少,因为仅仅临摹就可以促使多巴胺的分泌,但是更珍贵的书写可能性会因此悄悄溜走。

宗绪升: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孙恺吉:好像这是一个很合适的机会,让我感激与艺术的相遇。和大多数学习艺术的考生一样,我与书法的相遇也是偶然的,但是很快就产生了强大的默契,这种默契可以弥补匮乏,甚至可以让我找到活着的意义。我很早就立下志向:要养活书法,而不是让书法养活我,我认为这会争取到更大的自由。当然也会因此失去一些,在上海学习和生活,我曾经尝试融入这个时代最新兴的行业和领域,幸好,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和不足,做教师,做书法应该是我唯一应该做的事情,也是最值得做的事情。

   宗绪升:谢谢恺吉兄!
   孙恺吉:谢谢宗老师。

[责编:贺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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